“我能肯定的是，我们都会做出抉择。我们时时刻刻都在做出大大小小的抉择，这些抉择多多少少影响着我们人生。”晏素素闭上眼睛，她的人生起源于自己未曾谋面的父母抛弃她的那一瞬间。
她想起儿时在孤儿院，自己也喜欢孤独地站在黑暗中。就像现在的她躲着晨曦，藏于集装箱带来的荫蔽下一样。
“当我们给抉择挂上对与错的标签时，这也是个体对群体的牺牲，但是我认为，这种牺牲是值得的。”晏素素也是自己父母错误抉择的受害者，“虽然在当代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几乎离开了九州人的饭后话题，但是我们毫无疑问地需要准则。”
“那如果你所说的准则不复存在呢？”
晏素素默默抬起手，指向了塞勒姆。
“原来如此，我就是那个僭越准则的存在啊。”塞勒姆冷笑着，他还是不甘心于晏素素的解释，于是他辩解道：“如果我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呢？”
“保证个体的选择，则是群体的责任。”
“如果群体失格又当如何？”塞勒姆认为他的问题将把晏素素逼入死角，他的眼神黯淡下来，并对晏素素接下来的话不抱期望。
男人反问所指的，是自己所成长的悲剧家庭；是沙月所狂热的战争；是圆点收走自己筹码的谈判。
“群体是由个体组成的，群体的失格则需要个体的反思。”晏素素睁开眼，她打量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，除了他身上所带着的血腥味，未必无法嗅出那血腥味伴着一丝墨香，“在沙月，精通通用语的人可不多，这些人应该都是出自精英阶级。塞勒姆先生。如果连你们都无动于衷，还能指望谁呢？”
冷汗从塞勒姆额头上冒出，他从未想过逆流而上去阻止战争，在他的人生中，甚至从未反叛过他的父亲。
当残酷的单项选择摆在他的面前时，他却没有掀掉桌子的勇气，没有开辟出另一条路的决心。
“我大概有些了解你了，晏素素。如果我是你，今天我是一定不会带周不疑过来的。”塞勒姆说罢，打开了手枪的保险，“就像我永远也不会背叛阿迈勒一样，你定然也不会背弃周不疑，哪怕是这种飞蛾扑火的赴会，你还是一个人来了。”
“我家的不疑酱，可不像塞勒姆先生一样躲着太阳。不疑酱即使带着蜡翼，也会像伊卡洛斯一样向着太阳飞去吧。圆点想要的，就是这样的‘笨蛋’。”晏素素向前迈出一步，她从那阴影中走出。晨曦随意地洒在她的白裙上，带来一丝温暖，“还有，我做的一切不会是飞蛾扑火的悲剧。”
晏素素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弱小？她所能做的，只是拔下自己的羽毛，将蜡翼替换成真正的羽翼罢了；她所能做的，只是成为能把火扑灭的飞蛾而已。
少女闭上右眼，又指了指自己的右耳，如同一个恶作剧成功小孩子一样露出了天真又邪恶的笑容。
塞勒姆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危机，明明是自己持枪指着一个柔弱的少女，自己才是这场博弈的主导者。那少女却对着自己做出了这么嘲讽的姿势，彷佛是故意想激怒自己一般。
等一下，细思下来，塞勒姆又突然很在意自己右边的盲区。情况和与李柏的死斗不同，这一次他还失去了右耳，右边的黑暗的寂静挑逗着他的警戒心。
右边到底有什么情况，要不要决定向右转头？名为“未知”的恐惧让他想起了初见圆点的时候。
与处于自己常识之外的存在交流，是一件令人害怕的事情。塞勒姆还是战士的时候，经常会和战友开玩笑，他们将死亡当作一切结束的象征来调侃，以此来减轻面对死亡的压力。于是当塞勒姆死后见到圆点的那一瞬，他绝望了。可悲的人偶再次被遗愿拧紧了发条。
塞勒姆选择了最保守的方案，就像他在战场上幸存下来一样，狡兔三窟。
他扣下了扳机，弹壳抛落在地上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子弹划过一条直线，自然是击中了晏素素的脖子，晏素素的死因是高空坠亡，这里并没有还原她死因的环境。塞勒姆选择了稳妥的方案。少女顺势倒了下去，但是她的嘴角勾出一抹不适用于她处境的偷笑。
接着塞勒姆向右转过头去，只有左眼可视的他需要大幅度的转身，在那转身过程中，他瞥见了地上已经燃尽的香烟。
“什么都没有啊。”
海风吹起他的黑色头巾，温柔地拂过塞勒姆放松下来的脸庞。他贪婪地呼吸着咸腥的海风，那是自己儿时梦想的味道。男人自认为胜券在握，他已经控制了李柏和晏素素，抓住一个残疾女孩是易如反掌的事情。在他的面前，只有大海，只有他儿时的梦。
对于晏素素来说，只要有大海就够了。
少女跪坐在地上，昨日秋雨未干的积水弄脏了她的纯白裙摆。她自然无法去抵御脖子处的麻痹感，少女无力地低下头，头发和头饰上的缎带都杂乱地下垂着。麻痹感让晏素素几乎失去了一切的身体机能，除了让她说出漫画中那帅气的反转词的机能：
“在缺水的沙月，可没有多少人会游泳呢。”
晏素素曾经怀疑过自己的计划，但是当她看见塞勒姆严重的战损情况后，便再无一丝自我质疑。通往胜利的钥匙由李柏插入锁中，而晏素素只是一个转动钥匙的人。
她首先通过颇具嘲讽的动作暗示让塞勒姆注意右边的视野盲区，其次是以身为饵，强压恐惧的少女站在塞勒姆面前吸引他是否开枪。这两个方向的警戒耗光了刚与李柏大战一场的塞勒姆的精神。
那么，晏素素的杀手锏，反而会从塞勒姆身体的左边出现。
塞勒姆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发动机轰鸣的声音，那声音不知道何时已经贴近身边！
也许是他刚刚过于专注于另外两个方向，再加上失去右眼和右耳给他带来的不便，男人反而下意识地忽视了自认为的最安全的一个方向。
塞勒姆向右转身，这是右撇子的习惯。但是这样的动作，也大大延长了左眼观察身后情况的时间。
而决定胜负的，总是毫厘之间。
男人惊恐的左眸中倒映着一辆无人驾驶的汽车向他冲撞而来，他已经躲闪不及。
人车相撞，巨大的冲击力将塞勒姆狠狠像大海甩去。海面上溅起两大朵水花，溅起的海水淅淅沥沥地坠回海面，泛起的涟漪又很快被海浪吞噬不见，之后便是水泡不断地向海面冒出。
晏素素天马行空的设想竟然成功了。她只是在没有生意的冷饮摊上买到了一个冰瓶，并利用冰瓶冻住了挂着重物的绳线，那绳线缠绕在被拉起的手刹上。之后，少女又将随手捡到的砖块将油门垫上，这样一来。冰瓶融化的那一瞬间，重物便会随着绳线将手刹拉下。
到那时，汽车便成了一个杀人机关。
晏素素所要把握的，只有时间和空间。
好在这个宅女曾经看到过的刑侦小说帮助了她，她参考了小说中的数据，冰瓶融化的时间在某种温度下，与一根烟的时间相差无几。
而那某种温度，也是晏素素可以控制的。她关上车窗，打开了热空调，车内的温度得以随心所欲地调整。
剩下的因素，只有和塞勒姆对峙，将他驻足于事先准备好的飞车轨迹上。
很显然，晏素素都做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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